如果说，骑马上山时心里是兴奋；那么骑马下山，心里则满满的是恐惧。 算起来，在牛奶海边总共驻留了不过半个多小时。风大，身上寒冷，略感不适。我看着美妞的脸色有些不好，心里也有些恐慌。4600米的海拔，尽管是骑马上来的，也很耗费人的体力。原本还想沿着牛奶海边步行一圈呢，可真到了水边，却根本没了心思。 天空的云，越来越浓重。有些时候，低沉的竟然有些害怕。随风急速漂移，每一秒都呈现不同的姿态。看着五色海的方向，那山坡斜插向天际，尽管只有几百米的落差，却总让人感觉遥不可及。心中略有不甘，都走了好几步，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再看。 再次回到卓玛身边，那马也不喘了，正悠闲地低头吃草。卓玛和妈妈坐在旁边的石头上说话，时不时笑出声，露出洁白的牙齿。见我们回来，她们也跟着站起来。卓玛说：“这么快啊，累不累？”我还没说话，美妞已经找了块石头坐下来。好吧，不用我回答了，行动代表了一切。卓玛又说：“今天是第三次上山了，马累了，所以走得慢。如果你们要去五色海，我们的时间就来不及了。如果你们要去，要加一百块钱。”“加钱么？”美妞侧头问。卓玛的妈妈走过来，蹲在美妞身边说：“每次上山下山，往返一共是3个小时，300块钱。如果下去的晚了，是要被罚钱的。你们多给的100块钱，我们也是要交给管理站的。”美妞看我，我摇头：“不去了，再休息一会就下山吧。” 瑞哥和琼姐，还在很远的地方漫步。背影，手牵着手。这样的情景很少见，美妞看到，冲我笑起来：“看，他们。”“等等他们吧，等他们回来咱们一起下山。”我看看表，还有些多余时间。 下山的路，居高临下地看，让人胆战心惊。山高，马高，人骑在上面，更高。上山的时候，注意力在风景上，全然没有顾及脚下的路。下山，眼睛除了看路，基本顾不上看别的。
马蹄子每一次踩下去，小心脏都扑腾地剧烈跳一下。担心马蹄踩到石块上发滑，担心马蹄踩到石板上发滑，担心马蹄踩到泥汤里发滑……美妞依旧打头阵，但看背影，也是蛮紧张的。“马会识别路况么？马会不会累得腿发软？或者，他会不会忘了我的存在，独自撒欢奔跑？”一堆的问题，在心里不停地冒出来。双手紧紧抓住马鞍，唯恐马脚底发滑，他没倒下去，我却栽出去。回头看瑞哥，依旧和琼姐谈笑风生呢。 对于下山路，卓玛也明显地态度更加认真。不同于上山时，卓玛还经常撒开缰绳让马独自走。返程，几乎从起步开始，卓玛的手就没离开缰绳。除去下山路更危险之外，我想起了一个故事：小学时，去秦岭里的高冠瀑布春游。那是记忆里第一次骑马。也是上下山，很小的坡度。距离也不长，往返不过几百米。开始，任你怎么吆喝，那马也不怎么走。后来，小步慢走。等到向回走时，还没等我催促，他却迈开大步旋风一般飞奔。根本就不听指挥，最后一个冲刺径直奔回草棚。后来问了老农，说是因为马累了，下山时看见自己的家就急了……激灵一下，现在这马不也是走在回家的路上么？双腿夹紧马身，双手抓紧马鞍，双眼盯着马蹄，心似乎快要跳到嗓子眼。 一只羊飞快地从身边跑过。马一惊，“呼”地仰头嘶鸣一声。“是羚羊！不，是盘羊！”我大声喊。美妞听见，随着马身的颠簸吃力地扭头看，也跟着大喊：“快，拍！快，抓紧啊！”卓玛大声笑：“快到晚饭时间了，他们正在找吃的。”放眼看，不远的山坡上还有几只盘羊。那几个只是静静地站着，张大双眼好奇地看我们这等陌生的来客。 危险路段，依旧是弃马步行。 泥、水、泥水，还有碎石子，途中步步惊心。卓玛一只手牵马，另一只手搀扶着美妞。马走在后面，顺着她们的路线，缓行。突然发现那马也很聪明，个别很陡的坡段，竟然也知道弯曲后腿，借此平衡自己身体的倾斜。那马停下时，卓玛也不催，只是看着，等待他重新迈步。路过一处略显平缓的拐弯，看见几个正坐在那里大口喘气的游客。见我们经过，他们一个劲地招手，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：“还有马么？还有马上来么？能不能找马来接我们啊？走不动了！”卓玛不说话，只看几眼。马也看几眼，然后“呼”地嘶鸣，傲慢走过。“天快黑了，不会有马上山了。他们要是不抓紧，一会连路都看不见了。”走了好几步后，卓玛对我念叨着。
再后来，即使卓玛认为不危险的路段，我也主动提出步行。一则，看着那马也确实太疲惫。二来，实在是我有些太害怕。毕竟，自己的脚踏实地，感觉更可靠。美妞果然很机智，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双便携式橡胶雨鞋。脚下的泥水，早把鞋子浸透，冰冷。却看见美妞左右腾挪、肆意踩水，好生羡慕。侄女小宝总说美妞是小叮当姑姑，随身的百宝箱可以变出各式物品。如此看来，美妞得此美名，绝对是名至实归。 卓玛也穿着雨鞋，与美妞并肩携手。马的脚下是马掌，丝毫不忌讳路面的湿滑。我惨了，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后面。很多时候，我与队伍的距离多达十几米。卓玛看见我的窘状，大声喊道：“哎，你别跟在马后面，路不好的。”抬头看，哎，不知什么时候那马竟然没跟在卓玛后面。卓玛返身回来，拉住我的胳膊：“马要找软的地方走！你看，我们走的是石头路，它走的是泥巴路。”我看了看，美妞的脚下是水流经过的石块、石板，马的脚下是软塌塌的稀泥。除此之外，美妞的鞋尽管是湿的，但很干净。我的鞋也是湿的，却布满了稀泥。混合着稀泥的，是马粪。 亚丁高山日暮，疲惫难寻归路。兴尽独徒步，误入马粪深处。呕吐，呕吐，惊动路边野兔。 当远处再次看见茂密的草甸时，我们终于艰苦地到达山脚。从高海拔的山上下来，习惯性地感觉耳朵里像是堵了棉花。 牦牛伉俪在悠闲地吃草，枣红马在惬意地踱步。一切，都是欣欣然的样子。左顾右盼，见不到峰哥的身影。再找，终于在山坡的马棚旁看见蹲着的峰哥。 走过去，询问他的情况。峰哥抬头，几乎是眼泪汪汪。峰哥说，自从我们走后，他是百般无聊。不能骑马，只能四处溜达。他从牛场转到电瓶车的出发点，然后又转到牛场。肚子饿了，找不到卖吃的地方，只能拿着唯一的一根牛肉干一点点的啃着。原本想着晒太阳打发无聊时间，没想到越晒越饿。想找人说话吧，游客基本都走了，藏族同胞听不懂他说话。牛场空旷，还没有遮阴的地方，只能圪蹴在马棚旁，看着马吃草……三个多小时，度日如年。 脑中闪现过电影“甲方乙方”里的那个镜头：那个穿着大棉袄的兄弟，可怜巴巴的蹲在窑洞上，看着前来接他的人，满眼泪水……是的，峰哥此时的情形就是那样，不带一丝夸张。 美妞走过来，掏出纸巾给峰哥擦脸，说道：“看看，脸都晒爆皮了……走，峰哥，咱们下山，去吃饭！” 仰望，天空正有飞鹰掠过，寂寞无声。牛场渐渐安静了，只剩下落日余晖，一点点地挥洒着最后的光芒。 再回首，雪山青草，美丽的亚丁。
